类型片,准备好接受变化了吗?-凯发旗舰
“又来?”这是作为本年度first惊喜电影展导师评审团之一的导演刘浩良在提案陈述现场提到最高频的词语。本来只是一个感叹词,但用得多了,竟被用成了某种形容词的用法。现场也有其他导师评审借用刘浩良提出的概念,劝诫台上的创作者,“你要避免成为一个‘又来’的电影喔。”
这和“类型片”这一概念的主旨某种程度上好像有些背离。毕竟类型片是基于创作者满足观众的某种特定期待而产生的统一性语法,如果不是电影史上反反复复地“又来”,或许它不足以成为某种类型。
但以当下中国电影市场的反馈来看,“又来”的电影的的确确已经很难再吸引观众的眼球了。暑期档的几部大热影片是近在眼前的例证,要么如《封神第一部》《长安三万里》《八角笼中》一般,踏足过往国产类型片未踏足之地;要么如《消失的她》《孤注一掷》,迎头撞上广大观众此刻最感兴趣的话题。火热之下,仍有大量“又来”的电影悄悄沉没。
这对于刚刚开始投身于类型片创作的青年影人来说无疑有些残酷,但观察市场、响应观众的变化,本来就是做类型片必修的功课。诚如在“策略规划局”中导演杨超所言,“市场是一个褒义词。因为它能最优化地配置资源给最需要的人,让整个事情变好。”
在first惊喜电影展·类型公开周上,创作者们开始学着迈出拥抱市场的第一步。
“观众不会再看原来的电影了”
在提案陈述开始前,作为导师评审的张冀就提醒了在座的每一组创作者,今年的电影市场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要做好心理准备。
在张冀的观察中,观众已经不会再看原来的电影了,“因为很显然好莱坞的类型片实现度仍然是很高的,但是在今年的中国市场反响是很差的,港片也是。虽然造成这个结果的因素很多,但我认为有可能是观众对影像的观赏已经到了一个‘破’的阶段了,传统的类型片其实在远离观众。”
可在看完了一整天的提案陈述之后,张冀发现,“好像现在的创作者都有点‘无论魏晋’的感觉,我觉得还蛮危险的。”
的确,今年的项目中,大部分创作者的创作发心,要么是基于一段切身的经历,要么是自身价值观中有必须诉说的部分,再用自己认为偏类型化的创作语法来写成剧本。这种起点和大多数创投上能见到的作者电影项目的发心几乎是一致的,鲜少有完全基于市场洞察、用户洞察而启动的灵感。
在案例研究室的环节里,伯乐营销ceo张文伯问在场的创作者们“stp”是什么,在场只有一个人能回答上来。它其实是现代市场营销战略中了解用户群体时的三个步骤,不管是在电影行业还是别的行业都广泛适用。如果把类型片视作一种产品,那么了解产品的目标用户是每个创作者必备的功课,但显然目前国内的年轻创作者们在这方面的意识和努力都还十分有限。
倒也不是完全对市场失去感知,从各类创投活动中类型片项目的变化趋势也可以看出,市场的风向还是在创作者们的心里留下了影子。比如,过去在各类创投活动中,占比最高的影片类型往往是悬疑、犯罪类型(作者电影项目中亦有不少),或许是某种程度上受到了韩国电影的影响。
而从去年开始,科幻类的项目的占比肉眼可见地在增加。由于是年轻创作者的项目,资源和预算受限,所以对科幻的尝试基本都是软科幻。但软科幻在国内实际上还缺乏一个标杆性的作品,在张冀看来,“现在看到的软科幻项目基本上还是好莱坞式的表达,我们其实还没有找到一种中国式的表达。如果找到了,那才叫真正的突破,可能才会真正地带动这个类型起来。”
所以,盲目跟风产生的创作动机,无益于帮助项目顺利推进,只有在类型当中,找到本土的、当下的表达,才有被市场选中的机会。“类型虽然是必须要遵守的法则,但是类型也永远在被打破的状态。它永远要跟时代和生活产生连接,跟不同的观众产生联系。”张冀表示。
类型片还在打地基
但话说回来,能拥抱类型片,已经是迈出弥足珍贵的一步了。国内电影市场人才供给上的一大结构性难题在于,有志于且有能力投身类型片创作的人还远远不够。
在杨超的观点里,100部电影中应该有90部都是类型片,另外有8部文艺片和2部艺术电影。换言之,100个创作者里也应该有90%的人,主要精力和意志是投身于类型创作中的。
但现实是什么呢?年轻的创作者们从开始了解电影,到成为一个超级影迷,再到成为一个创作者或者制片人投身到行业中的时候,大家90%的精力全都聚焦在了各大影展的主竞赛单元或创投单元里面去了,投递的这些项目大部分全是艺术电影或者是文艺片。“我确实是以一种非常客观和宏观的视角,看到了让人心疼的现象,就是大量的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挤在艺术电影这条出口很小的独木桥上沉没下去了。”
但呼喊三五年以来,杨超发现还是效果寥寥,“在我看到的创投里边70%~80%没有变化。一旦出现了一个类型的种子,全行业都如获至宝。”
即便是有志于投身到类型创作中的人,实际的类型创作能力依旧有待提升。在杨超看来,“我们对类型的学习仍然处在一个完全的启蒙期,连最基本的单个类型的规则都没有完全掌握。自觉地掌握到类型原则的导演和团队,在中国是屈指可数的。如果用建房子来打比方的话,我们现在还在打地基的阶段,远没有到谈论外墙应该用什么材料的地步。”
在这样的现状下,足以见得一个专门为类型片打造的实验室有多么难能可贵。它不仅是给类型片项目一个统一的舞台以展示,最重要的是它有对类型片创作者观念和能力上的长期培育。
在长达7天的类型公开周里,创作者们有机会获取产业链各个环节上的经验分享,在这之后,进入惊喜电影展的11个项目将有机会获得惊喜拍摄金的支持以拍摄短片。
《卢西传》的导演李铭告诉毒眸,在惊喜实验室报名截止前不久,他刚刚完成了新的一版剧本,能有拍摄短片、接受长线培养的机会是他选择将项目投递到惊喜实验室的主要原因。而来到类型公开周之后,李铭最大的收获是意识到,自己的项目只是有一些类型元素,但不能说它是一个完全的类型片,“其实本来也是想来听听大家意见的,来这一趟之后我对自己的定位更加清晰了。”
同行路上并不孤单
道阻且长,但first惊喜实验室希望为创作者们尽可能汇聚伙伴。
在过往几年类型片实验室和制片人实验室的基础上,first今年又新增了编剧实验室,形成了三大实验室并行的结构。板块的扩充也带来了更庞大的规模,三个实验室加起来有41人,将first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几乎无处落脚。
如果只是单纯的行业专家分享 提案陈述,即便再拥挤的房间,人与人之间也缺乏实在的勾连,first在议程的设计上做足了努力,让创作者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
每年公开周的第一天,不出意外都是破冰的环节。first会安排各种方式帮助今年入围的创作者们先熟络起来,今年是即兴戏剧。
在破冰之后,今年的惊喜实验室新增了“模拟研究所”的环节,它将来自三个实验室的创作者们打散成组,试图以规范的类型电影生产规律为模板,模拟从选题到公司过会的流程,验证讨论成果。
在看到正式结果之前,没人知道这个看似胡闹的环节究竟能否有效运转起来。但事实证明,即便只有短短一天时间的极限创作,最终诞生的四个项目方案,还是让导师顾问们都颇感“惊喜”。作为导师顾问之一的戴莹在现场表示,“我真的客观来讲,如果今天我们组的两个项目能够扎扎实实地弄出来,无论是电影还是剧,我感觉我是有兴趣去投这个内容的。”
《影帝杀手》的导演谢洁心也提到,“模拟研究所”是今年所有环节中她收获最大的一个,“因为其他的环节里我们都只是接收,而模拟研究所是需要主动调动你的能力和思考去投入的。其实最后出来的成品,我自己都很惊讶,算是蛮成熟的项目书了。”
有了“模拟研究所”当中的了解作为基础,创作者们在后来的“互选”阶段中也更加顺畅地寻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而这也是惊喜实验室相当重视的环节之一。据first影展ceo李子为透露,去年互选成功且目前还在一同奋战的有5组,有9个项目成功拍出了短片,在今年西宁first影展上和大家见面,约谈数量还大都超过了产业放映。
碰到调性一致的工作伙伴并不容易,first希望大家尽量敞开心扉,不要排斥。因为就算眼前的项目没法合作,审美志趣相同的人也能有以后合作的机会。创投的场域里,比项目重要的始终是人。
比如李铭,虽然这次的项目不够类型化,但他还是互选到了非常聊得来的制片人和编剧,这对他帮助非常大,“制片人帮我拉到了美术设计,帮我制作了一份以后可能会常用到的ppt;编剧跟我聊得特别契合,他会站在另一个角度给我提一些非常好的建议。”
即便害怕不够合拍也不要紧,first搭建的场域本身只是提供一重可能。谢洁心表示,“因为我思考起来是比较飞的那种,遇到工作习惯不一样的创作者很正常。但接触的前提是要认识,first给我们提供的就是能认识的第一步,而且已经先做好了筛选,沟通起来起码理解成本是比较低的。”
和其他创投活动上各聊各的,用一个短暂的机会争取评委手中少量的选票相比,惊喜实验室更多在致力于营造一种生态。它既是项目从剧本到短片到长片的纵向生态,也是架起人才之间沟通桥梁的横向生态。对于缺乏类型片创作意愿和能力的系统性难题,当然不是通过某几个优秀类型片的出现就能解决的,而是需要更多愿意扎根生态的努力。